12楼下的小猫又叫春了。
每每只消停了一天,她又开始满屋子上蹿下跳,弄得一塌糊涂,到半夜都在嗷嗷乱叫。他早已被她闹得神经衰弱,终于不愿再这么做。

  后来,她不在家的时候变多,他的生活才归于宁静,去忙他该忙的事。但渐渐的,她就像是离家出走,除却他给她投喂的猫粮被按时兜空,此外就不见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知道惨兮兮地回家。她不再发情,瘦了,一直心情不好,懒懒地趴在小窝里,吃了睡,睡了吃,有几天又什么都不吃。她很记仇,如今他再去逗她,只会被无情拍开,要么就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冷漠姿态。

  很久,他才不得不承认事实,她怀孕了。因为他赌气故意装作不知,她自己把那些孩子生下来。那天他回家的时候,腥味很重,她避着眼睛缩在窝里,像装死一样后仰着头,扯长脖子——就像钟杳熟睡的姿态,他说。

  一个胎盘丢在旁边。三只崽伏在她腹间,各自霸占一只乳头,胎毛湿糊糊地黏在身上,还会反光。初生的猫跟老鼠也没什么两样。他幻灭又糟心,再也没有往日的耐性,当即将她的孩子们装进另一个纸箱里丢掉,放在小区楼下的树丛里,任它们和所有流浪猫一样自生自灭。

  但她马上找到了那只箱子,把崽藏去另一个地方。他留了跟着她找去,而她一路戒备地左顾右盼,三步一停,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眼神与回家时看他一模一样。她又像此前的一段时日,吃空盆里的猫粮就不见踪影,有时一天只吃两餐,有时傍晚抱着空盆等他回来,嗷嗷叫着要更多粮食。他不得已,又趁她不在,把藏起的猫崽抱回家,她以为又会被再次丢掉,为此气冲冲地和他打架,抓伤了他。

  此后他才知道,等出了哺乳期,小猫陆续断奶,大猫不再那么关注,他才能慢慢把它们一个个送掉。这次他试着放下脸面,逐个询问认识的人,问他们是否有养猫的条件和打算,最后给三只都找好归宿。

  不善社交的他为此心力交瘁。而家中又只剩下他与她两个。此前她尚可揍自己的孩子,现在她揍他。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她的情绪起伏比以往更剧烈,食量随脾气忽大忽小,经常呆呆地趴着。

  第二年,又是在他照顾不及的时候,类似的情形再度发生。她被外面的野猫强奸,独自生下一窝孩子,更加地草木皆兵,也郁郁寡欢。他感到无力极了,终于不得不接受为她绝育。这次,他决定留下一个孩子陪她。

  “有人说,猫与人不一样,发情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交配也不可能是人的做爱,性器官的存在只是为了繁殖。我没法相信,她明明是有感觉的。”

  就是因这句话,钟杳恍若想起什么,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拉开窗帘,天已微明。时间刚过五点,他的闹钟定在五点半。

  她依旧疲倦得像是彻夜未眠,眼睛一闭一睁,时间似作为乱伦的代价被魔鬼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