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我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写点什么东西出来,可能就会被这个充斥着拜物和快餐文化的时代淹没了。

  “一周后……”我轻声说,“一周后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交……六万字给你——呃,不,给那个新的编辑。”

  “……”

  有那么一瞬,我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对我何时交稿,交多少,完全没有兴趣。

  “真的……”我都快哭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说,“一切都根据你之前要求的,办好了。”

  “……嗯。”我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白。

  “所以关于交稿,你自己安排,”他顿了顿,“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打电话来跟你催稿。”

  “……”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也许只有十秒,可对我来说好像有一小时那么久。

  “丁苓——”他开口道。

  “——我要去写东西了,”我打断他,“再见。”

  挂了线,我手已经冰凉,脖子也是。我忽然很想抽一支烟,环顾左右,却连一台自动贩售机都找不到,实在叫人沮丧。

  我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颓然地转身回到餐馆。这餐馆就在小樽运河旁边,远远地能望见对岸的仓库,挤在一堆玻璃商店和古董店当中,虽然已经有些老旧,但是跟整个城市古朴的风貌比起来,倒也相得益彰。这餐馆的店面不大,店门是在一片玻璃木窗当中,只有小小的一扇,此时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门帘,每次伸手去拉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沉重。

  说是餐馆,但其实楼上还有客房,我就住在这里,每晚的房价只要七千円,已经算是便宜的了,不过房间真是很小……

  我有些惶然地回到餐馆,老板是个留着胡渣的男人,我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我的同乡,当下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可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不冷不热的人,既没有对我表现得特别热情,也还不至于冷淡。整个店就只有他和厨师两个人,厨师一直在厨房里,从没出来过,他一个人要负责点菜、下单、上菜、收钱,当然,还有打扫楼上那几间客房。不过好在这类民宿都是等客人退房的时候才会打扫,再加上这间店生意冷清,所以他的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要喝一杯吗?”

  老板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所以忽然听到他这样说,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他却自顾自地用干毛巾擦着玻璃酒杯,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可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整个店里除了我和他就只有三个人。一对台湾来的情侣,和一个看上去像是当地人的老伯伯。

  “你有什么……”我坐在他面前的吧台下面,手肘撑在桌面上,抬头看着他。

  “梅酒。”他说。

  我沉默片刻,点头:“好吧,来一杯。”

  他笑了笑,转身消失了。我很少看到他笑,大多数时候他总是面无表情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的脸,都很想看看他把胡渣剔掉后的样子,可惜我一次也没看到过。

  老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酒壶,以及两只像茶碗一样的陶杯。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酒壶倒满,然后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我。我拿在手里发现微微有些热,不禁诧异。

  “喝吧。”说这话时,他简直像个老头。

  他浅浅尝了一口,我却仰头喝完。他愕然地看了看我,又帮我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