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力扶将倾不顾身(八)
华州城,官道南侧的山林中突然木石齐下、羽箭纷飞,骤然遇袭的陇右军刚举盾避箭,西南方的山坡上涌出一股股髡发左衽、擐甲披袍的狂飙铁骑,挺槊斜着凿透陇右军单薄而细长的阵列,宛如一柄巨大的铁钉耙犁过火龙的胸膛,抓出血淋淋的伤口。

  “幽州曳落河!”火拔归仁仓促弃盾拔刀,荡开敌骑马槊,识出偷袭者的身份。

  曳落河凿穿陇右军队列后用极高超的控马之术,在狭小的空间内掉头转向,再次切入凌乱不堪的陇右军中肆意屠戮。不过片刻功夫,人和马的尸体就塞满了宽阔的道路。

  “曳落河!?”耳尖的边令诚听前方厮杀声中隐隐飘来令人胆寒的名字,立即调转骡头,挥鞭东奔,恨不得插翅飞回潼关。

  边令诚临阵脱逃,令本就胆战心惊的陇右军士气愈发低落,不少人正欲效仿,就被陇右牙兵挥刀砍倒。

  “前队下马,持槊列队,结阵迎战,敌骑并不多!后队换骑弓,为前队压住阵脚!”哥舒翰止住欲弯弓射杀边令诚的牙兵,拔刀怒道:“陇右牙兵负责督战,敢有违抗军令者,斩!”

  主将临危不乱的风度让残存的两千多陇右骑兵有了主心骨,他们或下马、或张弓,一扫之前的慌乱。

  待阵型初成,哥舒翰偷空抬头扫了眼华州城,忽然猜出东宫的援军来自何方:“曳落河怎会在此地伏击我军?难道……无毒不丈夫,盛王与太子相比,不过一顽童,死不足惜。但太子为何要对某下毒手?不,不是太子,素叶军与曳落河一起显身京畿,恐非偶然……”

  哥舒翰正在推敲战局背后的重重迷雾,曳落河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散陇右军前阵,只剩兵马使火拔归仁身边还聚拢十余名失去战马的陇右士卒,负隅顽抗。

  曳落河留了二十余骑围住火拔归仁,其余则再次摆出锋矢阵型,怪叫着冲向哥舒翰。

  “射!”哥舒翰一声令下,千余羽箭腾空而起,落入催马冲锋的曳落河阵中。

  曳落河身披明光重铠,如雨而落的长箭多被铠甲弹开,但为追求冲杀速度,他们胯下的战马并未披甲,箭簇落处,战马哀鸣阵阵,曳落河冲锋陷阵的气势随之而衰,速度也降了下来。待冲至密集的长槊阵前,曳落河已无力躐阵而进,只得左右奔驰,贴着槊尖画出一道急促的弧线,并将羽箭洒向陇右军。早有防备的陇右军则用骑弓与曳落河对射,双方互有死伤,出其不意的伏击战不知不觉变为硬碰硬的阵地战。

  “曳落河看似锐不可当,然多偷袭之功,其兵力并不充裕。且太子为自身安危计,绝不可能放太多叛军进入京畿。只要抗住敌骑的冲锋,或退或进,皆随吾心。”纵横陇右数十年的哥舒翰固擅投机钻营,然战功均是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其眼力之毒、应变之快,均已登峰造极。

  数百曳落河反复冲杀三四次,射伤了数十名陇右士卒,自身也折损三十余骑,但无力突破如林槊阵,不得不沮丧撤退。

  “节帅,追不追?”侥幸逃出生天的火拔归仁气喘吁吁道。

  “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为博取从龙之功,不惜纵敌入京、截杀吾军。但他也太小瞧某了,区区数百骑,岂能挡我陇右健儿!”突如其来的伏击,令哥舒翰愈发笃定,必须尽快赶到长安,否则天大功劳都要被王正见父子独吞,不过为万全计,他还是命一队牙兵持令牌返回,追上边令诚后再从潼关征调两千骑兵前来。

  打定主意后,哥舒翰不顾收拢部下的尸首,率两千余骑兵缓缓向西追去。毕竟已受过一次伏击,陇右军上下甚是谨慎,再无遇袭前的漫不经心。曳落河自恃弓马娴熟,退而不慌、撤而不乱,似乎随时都会拔转马头,杀向陇右军。

  箭如流星坠、火似平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