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国的不甘(下)
 朝老太爷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说道:“与诸国首战,风雨飘摇之际,唐人无降者,与荒人战,唐人无降者,自渭泗水畔揭竿,我大唐开国至今已有一千余年,慷慨赴死之辈数不胜数,唐之所以强,强在敢死。”

  “当年太祖皇帝为一使者,不惜冒灭国之灾,耗尽国力,使大军远征北荒,直至屠尽敌酋才肯归师,书院为一孤苦幼女,敢与佛道两宗相争,二先生斩破烂柯佛祖石像,才稍渲恶气,唐之所以强,强在敢恨。”

  “唐之所以强,在于唐人。”朝老太爷看着观主,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大唐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面对不公与欺凌,有人敢拍案而起,面对侵略,有人慷慨赴死……镇南军在崤山的山林间,艰难地向着青峡进发。

  寒冷的雨水,顺着衣领钻了进去,带走了温度,带来了病患。不时有士兵摔落山崖,同伴们站在崖畔沉默站立片刻,然后继续前进。

  他们疲惫地低着头,哪怕明知道已经晚了,却依然不肯停下自已的脚步,冒着生命危险,蛮不讲理地奔跑着,拼命地赶着路……杨二喜砍翻了一名东荒蛮人。

  他很珍惜这把从战场上得来的弯刀,把刀收回鞘中,从肩上取下草叉,然后重重地砸了下去,确认那名蛮人死透。

  田野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向四周望去,然后看到了几个相熟的同伴,倒在了覆着薄雪的冬田里。

  战事结束,他站在那几个浅浅的新土堆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望向家乡的方向,他很怀念妻子炖的腊猪蹄。

  家乡学堂里的那面墙还没有漆完。

  当年因为觉得衙门给的工钱不地道,他坚持不肯接这个活,和里正吵了一架,甚至险些掀了酒桌,还时刻准备着去县衙打官司,直到实在熬不过女儿的恼怒和妻子的嘀咕,他才万般不乐意地接了下来。

  但只刷了一半。便看到了那份公告,他便背着草叉与酒肉,离了家乡来到了遥远的东疆,学堂的墙不知何时才能刷完。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刷完。

  至少在他的手上。

  杨二喜看着故乡的方向,想着这些让他觉得很麻烦的事情,恼火地皱了皱眉,那道新添的伤疤又裂开了口子。

  血水向下淌着。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忽然想到学堂里的先生。如今再不会因此那面没有漆完的墙生气才是。

  于是他高兴地笑了起来……向晚原牧场的战斗,依然惨烈。

  那名矮小的军官被蛮人的几把弯刀压的单膝跪下,情势极为危险。

  他在苦苦支撑。

  一道黑影从旁边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那几名蛮人的身上。

  弯刀雪亮,在仿佛燃烧一般的草甸上划过。

  那道黑影摔落在地,胸口中了两刀,鲜血淋漓,眼看着便是不活了。

  军官认出那是自已的近侍。

  他悲愤地大喊一声,手里的朴刀离了头顶,向着对面斩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根本不去想头顶的弯刀,会把自已切成两半。

  他很幸运。

  围攻的蛮人被他杀死,而他没有死。

  他的肩头中了一刀。鲜血像被划破的酒囊里的奶酒一样向外溢着。

  最危险的是,他的头盔被敌人的刀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