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孽子
也不关心儿子伤势,叫来几个小厮,询问他在族学里表现如何。小厮哪里敢说实话,没口子地赞少爷聪明绝顶,勤奋刻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赵陆离听了只冷笑一声,命管家把儿子的书箱拿过来翻看,里面有小刀、弹弓、木雕、糕点等物,就是不见书本,好不容易从底层的夹角里掏出一团揉烂的宣纸,展开一看,气得差点吐血。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字迹写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统共三十几个字,就错了六个,有的笔画太多,懒得勾描,竟直接用墨团代替。这哪里像十岁的半大少年写的字儿,比刚开蒙的幼童还不如!赵陆离怒气冲顶,脑袋眩晕;老夫人凑过去一看,也是急喘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缓过来。

  “你们几个既然伺候不好主子,那就不用伺候了,都回家去吧。来人,拿家法来,今儿我定要打到这孽障开口认错不可!”赵陆离将宣纸揉烂,砸在跪地哀求的小厮头上。一群侍卫走进来,将几人拖走,顺便奉上一支粗硬的藤条。

  赵纯熙本以为爹爹听了她意有所指的话,定会恨上关氏,然后匆匆跑来向弟弟赔罪。然后她再哭一哭,假装大度地替关氏说几句话,爹爹必定更为愧疚,也更心疼她的委曲求全。哪料现实与她想得背道而驰,爹爹哪有消气的迹象,分明越发暴怒。

  关氏这贱人究竟跟爹爹说了什么?她心中咒骂,眼角却淌下两行泪,抱住赵陆离的双腿跪了下去,“爹爹您别打了,望舒知错了!”

  “他哪里知错?”赵陆离怕伤到女儿,举着藤条不敢挪步。

  赵望舒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忙道,“爹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辱骂关氏。”话落觉得委屈,哭道,“我就是太想要一个母亲。母亲可以陪我玩,照顾我,生病的时候摸我的额头,睡觉的时候拍我的脊背。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母亲,可关氏她不肯陪我,还嫌弃我,要撵我走。”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然而即便上辈子的关素衣实现了他所有希冀,也没能换来他半分感恩。所以这辈子她才学会了什么叫“铁石心肠”。

  但赵陆离和老夫人可不是铁石心肠,一听此言,满腔怒火顿时消弭于无形,也忘了要好好管教他的话,鼻头一酸,双双掉下泪来。赵纯熙连忙夺过藤条,扔给屋外的侍卫。

  赵陆离很是无力,斟酌半晌才哑声道,“你以后乖乖的,你母亲自然就疼你了。今日我便给你们透个底儿,省得往后你们闯下大祸难以收场。咱们镇北侯府已经不行了,爹爹这辈子都无法再入朝堂。空有爵位而无权势的勋贵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看看晋王府和成王府便明白了。”

  晋王和成王因谋逆被圈禁,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也就罢了,还处处被人作贱。赵望舒伙同几个玩伴爬过成王府的墙头,用石子儿砸过成王世子,冲他谩骂,吐唾沫,极尽羞辱之能事,故而立刻就感同身受。他难以置信地道,“爹,爹爹,咱们镇北侯府不至于……”

  “早晚的事罢了。你们只需记住,我与皇上的关系并非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亲厚,那都是过去的事。正相反,他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或许哪一天就会设法将我除去。而关家如今荣宠正盛,简在帝心,莫说爹爹我,便是皇上在关老爷子跟前也要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你们日后的前程,或许还得靠关家扶持,爹爹已是无能为力。”

  若非叶蓁在宫中斡旋,赵陆离相信自己早已死了几百遍。为了两个孩子能与关氏好好相处,也为了让他们过得平安顺遂,赵陆离不得不舍弃自尊,把最难堪的真相剥开在他们眼前。

  见儿子还是难以接受,他不得不追问一句,“同是勋爵子弟,平日里可有人愿意与你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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