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40年代末自贡、重庆和南京
去往宁、沪或是广州香港的票,金圆券的标价已是过亿,动辄要用金条来换。看来若非俞先生帮忙,还未准几日才能到得南京。

  中航公司的这驾客机中有通道,两厢各设了十个座位,却挤上了二十五人。客人落座不久,过道上又摆上了几只皮箱。此时能搞到机票的,总是有办法之人,但各人脸上皆是愁容不展,裹在冬日的棉袍、皮袄中各想心事。

  降落南京时天色已渐黄昏,俞先生派了人到明故宫机场接我。此时离阳历年关还有半月,街面上甚是冷清,不时还有呼啸的兵车驶过。

  此情此景看似比重庆更有一派肃杀之景。也难怪,南京与苏北几百里的路,加上一道大江,这就是国府最后的屏障了。若是徐州再败了,不出几日便会重演那“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的旧戏了。

  俞公馆在城北,一座三层的洋楼,倒也巍峨。墙面是土红素面,间以红砖装饰,若是阳光下应是朝气勃勃的气象。那晚恰逢阴历十六,天空明净,月色正浓,透过梧桐树的枯枝,让满院落叶披霜,撒下几分颓暮。我心里想着报上频频出现的后主亡国之词,也不禁唏嘘,这不正应了那“空照秦淮”一句嘛。

  我与俞先生蜀中一别,也有五年未见了。他依旧是一头短发,饱满的国字脸上倒也未见甚多岁月的侵蚀。我与他相识在少年,时间虽久,但也尽是君子之交,更少谈国事。此番见面,我心中是恨不得立马能有结果,可进了门脑子却是空了,一时不知该从何谈起。

  见到我,俞先生倒颇是高兴,握住手不放:“老李,真是凑巧,昨天刚接了表兄,今天你这又到了。”

  “陈先生也在南京?”我惊喜地问道。

  “他想去南边,或广州或香港,还没拿定主意,今天去上海了。”

  听了这话,我叹道:“咱们这帮哈佛的老友这些年聚少离多,还真是想念当年啊。”

  “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我听他这话里也是百感交集,也不禁叹了几声。上了楼梯,在书房落座,俞先生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拿起了日历反复翻转了几篇,“老李,你看看,今年的感恩节是哪天啊?”

  我有些诧异,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事,便帮着他找到十一月的第四个周四,阳历是二十五号。

  “怎么想起感恩节啦,”我问道。

  他微微一笑,不大的眼睛里露出了狡黠和自得的笑容。用手指敲了敲头,笑道:“老李,我比你还大着几岁,可这儿看来还没生锈。刚才提起表兄,我就忽然想起来了,一九年的感恩节,不是和你一块在那个牧师家里吃饭,表兄还搞得人家好尴尬的。”

  听了此话,我苦笑道:“老了确实是老了。都快能纪念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听到俞先生提起白牧师,正好给了我一个话头,便接着说道:“大维兄,你这刚说道,咱们相识也三十年了。也能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了吧。”

  俞先生见我面色凝重,不知我心事,便道:“老李,这是当然,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倒觉得你这人有时候是太淡了,这两年也不来往,当是没我这个老同学似的。”

  我苦笑道:“你这官越大,我就越不敢来你这儿。我也没什么事儿求你,想来你这儿总是车水马龙的,我还不让你得片刻清静?”

  “老李,你就是这般模样。没事求人就不能来了?像当年那样切磋切磋数学不也挺好?”

  我点点头,缓声谢道:“大维兄,我先谢谢你这番话。你刚才提到白牧师,这事便真是与他家有关。白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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