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40年代末自贡、重庆和南京
距离,就算是挺步枪也能打着我们。在那个高度也能看清楚,底下哪是路啊,是成群结队的挑夫和独轮车。车上满满地一麻袋一麻袋的,看不清装的是什么。我让飞机跟着这队伍,不多久就能看见前方天际,这黑线笔直地往共军阵地里去了。”

  “是给共军送粮食的?”我问道。

  俞先生无限怅惘地道:“可不是嘛。”

  “离着共军的阵地越来越近,飞行员请示我还要不要往前飞。那时我也没心思再看了,便命令返航。我心里算了一下,那一条队就有至少二十里长,队里怎么也得有个两三万人,一个人若是推个一百斤,便是一千吨。我就算把手头的飞机都派去也跟不上这速度。”

  说到这儿,俞先生默然了。

  “这怕就是民心向背了吧。大维兄,你准备如何呢?”

  他听了这话,猛地抬头,不大的眼睛里射出了精光,让我也一凛。

  “老李,你不是给那边当说客的吧?”

  我此时虽心里也有些紧张,但不知怎地,平日的拙嘴却变得不依不饶:“还用我当说客。你自己不也说是服了他们?”

  他点点头,又回归了平日的和缓,低声道:“老李,咱们朋友归朋友,国事归国事。我跟你说,我和傅孟真、胡适之是一个心思,我们都不入国民党。国共的党派之争,我们也不过问。”

  “可总统是行宪国大依据宪法选出来的,我这个交通部长也是行政院依法任命的。我当的是中华民国的部长,也并非是国民党的部长。党派荣辱我可以不管,但国家的法统我是宣过誓效忠的,无论如何是不能叛变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老李,我劝你还是远离政治。这些事你搞不懂的,到头来还是自己吃苦头。”

  若是往日,我便也认了自己政治上的幼稚,可那天不知怎的,也许是预料到可能从此天各一方,便又争了一句:“大维兄,政治上你自然比我老练。要说咱们一起留洋,好歹也是一路人,可是最近我就在琢磨这事,却是怎么也想不通。”

  “你看看这届政府,就说行政院吧,从翁院长、到孙院长,你大维兄,还有王世杰,杭立武。这么一数,十几个留洋的博士,比杜鲁门总统的内阁都多几倍,怎么就败到这一步呢?”

  “老李,你不是想说最无一用是书生吧。其实说就说吧。唉,我们这些书生也谬得总统的信任了。最可恨的就是这金圆券。王岫庐

  本来就是个杂家,对经济也是外行,却担个经济部长。前两天我见他还赶着这当口去美国。我劝他,金圆券吃紧,此时去美不妥。可他还强嘴,说没事。”

  “我们这些书生,是斗不过共产党。但有一节,气节不可失,明知不可为也要为,这便是书生本色。我们决不会像那些临阵变节的将军。所谓‘各顾妻子,挟持私虑’安在他们头上是一点不错。我是曾文正公之后,说来惭愧,不可能建成他那样的功业了。”

  我摇摇头,叹道:“大维兄,我二十几年前回到乡下,维持着家里的几口盐井,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明白了很多。”

  “刚回乡下,连怎么跟盐工说话都忘了,满脑子冒的都是英文。这二十多年我就一直想改,也一直试着在改,可终究是改不过来了。现在我脑子里就想着咱们说的话、做的事跟老百姓离得太远了。”

  俞先生没有作答,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

  我站起身,伸出手道:“大维兄,就此别过吧。”

  他见我去意已决,便道:“老李,有些事儿,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只能各自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