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庭前月辉,一地寒霜。

  裴绍自裴伯安书房中退出,恰撞见匆匆走来的马义。马义本是裴伯安贴身小厮,对裴伯安忠心耿耿,三年前成了这府中的大管事,府里人见他都畏惧地称一声马管事,甚是风□□派。

  见到裴绍,马义往边上让了让,拱手道:“少爷安好。”

  裴绍停下步子,下颔急不可见的轻扬,微微含笑道:“管事是来见父亲的?”

  马义垂眸,辨不清他面上是怎样一副神情,声音却是世仆特有的十足忠诚:“是。”

  裴绍还欲问一问这么晚了,何事这般要紧,非要这时来禀,便听得里头传来裴伯安低沉威严的声音:“可是马义来了?快进来。”

  裴绍唇边如大多世家子一般矜贵内敛的笑意顿时僵硬,马义快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一拱手,稍稍侧过身,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回廊尽头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的小厮见马义进了房中,忙快步小跑过来,到了裴绍跟前,小喘着气唤道:“公子。”

  裴绍正有一些迟疑,欲往门边靠一靠,见那小厮过来,便斜了他一眼,小厮顿时谄媚讨好地笑道:“更深露重,小的侍奉公子回房歇了吧?”

  竟是要防着他偷听不成?裴绍神色阴郁,回头复杂地看了房门一眼,推开来不及让路的小厮,抬步便走。

  小厮一个踉跄,堪堪扶着墙站住,他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连忙跟了上去。

  海定掀起的风波并未平静,反而像有一把有力的推手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国公嫡长子,亲下江南参与赈灾的御林军左羽卫将军裴谌上奏疏参劾其父裴伯安结党营私,炸堤放洪,为一己私利,置万民于水火。

  一本奏疏,千字有余,字字如刀,将裴伯安衣冠楚楚的假面凌迟一般的割开。奏疏是未经中书省,直接由淮安君派人送到君王的案头的,孟脩祎笑眯眯地看完,令女官将奏疏当朝宣读,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子不言父过,裴谌难免也被卷入风波之中。

  能起风波便好,能起风波便能传得沸沸扬扬,传得沸沸扬扬便利于父子断绝,父子断绝便能在后面将裴谌从裴家摘出来。孟脩祎心情不错,面上仍是一派平和,见底下争执得厉害,很是公正道:“关乎孝道,关乎忠君,此事定为后来者典范,朕纵为天子,亦不敢擅专。”

  底下安静了。

  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皇帝这么挤兑,哪怕早有预料,看到皇帝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也气人得很。裴伯安做了多年宰首,已久无人敢这般剥了他的脸面搁脚底下踩了。

  他怫然曳笏:“何来忠君?臣怎不记得圣上何时定过臣罪?逆子为攀附圣恩,忘却生养之恩,教导之恩,是为寡恩鲜耻,不忠不孝之人!此事一目了然,何须再议。陛下为天子,当知当断则断!”

  孟脩祎笑笑而已:“爱卿言之有理,然此事干系甚大,朕焉能不顾诸卿之见自下论断?”

  大理寺卿杜旭闻声出列:“陛下容禀,臣尝闻,裴将军搬出裴府三年有余,中书令却不闻不问。裴将军为嫡长子,却受此冷待,可知中书令为人糊涂。圣人言,父慈则子孝。中书令自己不慈,又有什么底气当着圣上,当着诸位同僚说什么孝道。”

  竟有这样的事?自古以来,嫡长便是支应门庭,焉能分出府去单住?况且京中从未听过裴家大少爷有何不肖之处,看如今不过二十五,便位居正三品武职,可知前途无量。众臣相互传递眼色,很是不解裴相向来精明,怎在如此要紧的事上糊涂?

  为子所逆,家丑外扬,皆是极为羞耻的事。裴伯安如今被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