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友


  楚谣垂了垂眼睫:“没有,连爹都不说什么,我敢说什么。”

  谢从琰冷冷道:“从前我住在这里,姐姐去世以后,姐夫不曾续弦,这府上多半事务都是由我和杨总管来打理的,等你大些时,我有没有提过让你学管家的事儿?”

  “提过。”但楚谣整日忙着读书,哪有空理会这些jī毛蒜皮的琐事。

  “你当年说,‘有小舅舅在,我才不要cào这份闲心’。我说我往后总得出去自立门户,你又说,‘只是搬得远一些罢了,小舅舅这么厉害,管的了京畿三大营上万人,还能管不了区区两户人家’,我再说你往后若是嫁出去,不会管家如何是好,你来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楚谣茫茫然片刻,面上十分难堪:“我说,那我就嫁个像小舅舅一样会管家的男人……”

  可那时,她以为谢从琰是亲舅舅,爹又对他极为信任,她自然对他也是全心全意的依赖。

  谢从琰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盅暖手,不去看她:“这十几年来,你在府中过的怎样?可有委屈过?可有因为下人令你不顺心过?出门在外,他们有没有拼死护你周全?他们忠不忠心?你生未生过疑惑?”

  楚谣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当日寺庙里因他们而丧命的家仆,面露惭sè。

  然而……

  她沉沉道:“但是小舅舅禁我的足,不许我去见虞清,还派人跟踪我,掌控我的一举一动,这是否正常?”

  “说起虞清来,那日我收到消息,是先请示过你父亲,你父亲让我抓,我才去抓的。红袖招一连串变故,我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yīn谋,才下令禁你的足,不准你出门。你刚被人掳过,处境危险,阿箫更是前一天还被人当街刺杀,这是小事?我以长辈的身份管着你,又派人守着你,跟着你,究竟是哪里不对?”

  谢从琰自嘲着发出一声冷笑,“从前就觉得这个家千好万好,小舅舅事无巨细,一旦知道你我没有血缘关系,知道我对你有意,在你眼里,我立刻就成了一个妄图禁锢着你的龌龊小人了?”

  “我没这么觉得。”楚谣不否认谢从琰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她心中就是无法继续正常去看待他了。

  她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你恼我,是因为你的腿是为我所害,我却没为你报仇,放走了我的乳娘。可那时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玩伴儿,你才八岁,我可能会喜欢么?而她却是陪伴我十四年的唯一的亲人,孰轻孰重?稍后,我也是因对你愧疚,才慢慢将你放进心里来。”

  谢从琰这些日子想的很清楚,每次都不敢面对她的原因,正是因为这样复杂浓厚的愧疚感,越是喜欢越是愧疚,越是愧疚越是喜欢。

  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对楚谣的感情,究竟是愧疚还是喜欢。

  “我心知肚明,是我害你落下残疾,又碍着这个舅甥的名分,你我注定是无缘,便只想做个好舅舅,以长辈的身份照顾着你即可。是,我是心有不甘,但我做什么了?我是当年阻着你与虞清交往,还是现在碍着你嫁人了?在你及笄之前,说想嫁给虞清,我不就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谢从琰放下冷掉的茶盅,从矮几上拿起一叠子纸来,走到垂首不语的楚谣面前,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这是你们楚家下人的卖身契,家规,以及一些资产tiáo度等,我逐一做了注解,你看不懂时再寻人找我……我欠你的,你想让我怎么还,我就怎么还。你既然不想看到我,我往后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楚谣仰头静静看着谢从琰,从来也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一时间心中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