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犹记多情

  时方将晚,那和尚本不予,思前想后,却释然一笑:“万事皆有缘法,我寺将修晚课,香客本当请回了。然施主既有善因,必得善果。今日18下晚钟,能烦请施主为我们敲么?”

  雍正爷一笑,欣然应允。

  那和尚原道便是主持,一路引着雍正爷来到了钟楼,将撞杆递到了雍正爷手中,便拈了长随佛珠,搓念起来。

  “一百零八单钟声,是一百零八种烦忧。

  学道非难,守道多艰。结跏趺坐断尘寰。若空僧舍,寂寞禅关。然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

  荣华富贵三梦,人情冷暖六月天。阖家团圆阖家晏,万里江山若等闲。”

  雍正爷撞着晚钟,听着禅音,心头密密麻麻地便痛了起来。他不敢细想和尚那些话,却蓦然惶急地许愿,这钟声若能让小八听到了,只望此生再不重蹈覆辙,悉得转圜。他明白,这不过是个痴人说梦念想,胤禩并不喜好宗教,又远数十里外耦林,岂能……

  却依旧谦诚地将钟撞响……

  而寺院正门外,正有一个小沙弥,拦住了来人脚步:“施主,已过了参拜时辰,我们要做晚课了,还恳请改天。”

  胤禩因着四哥此番“不明目”地放过了他江南人马,还替他清了一次道,免不得心里烦闷,得闻寒山寺就附近,免不得想要来看看。但是,他出来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卡了晚课,赶不上进香也是正理,听罢此话并不为难,只略略失落,便带着郝进沿着院墙外走了过去——行四每每心慌便喜禅院,他今日心乱,也难得仿效吧。原先时常听那厮诨说:右绕佛三匝,得盛大解脱。今日他进不去寺庙,到突然奇想,右绕佛寺三匝,能否得片刻安宁?

  他忽而就想要试试,便顺着右边一路走了过去,恰巧走到了钟楼左近,晚钟平地而起。接着一声接着一声,雄浑而又悠远……他不免抬头,佳木院墙,看不到内里造化,却突兀地觉得那钟声,纯粹、空灵得荡涤内心。

  而前殿伴随着钟声,有佛子朗诵寒山拾得名言,幽然传来: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胤禩一愕,这是额捏他还小时候,给他说过一个故事,原道竟然是出自这里么?他曾经一度认为,这话就是一个无比恶毒诅咒——忍他、让他、由他,然后这人定然愈发放纵无忌,干出卑鄙事情来。这样累积了累身恶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总有一天,就算你不惩罚他,老天也自然会惩罚他。

  只是,今日再听,却忽而有了理解。

  那人那日说,二十九年陷害幼弟、东陵事故连累额捏,并非他算好料定、有意为之;那人今天因着江南民生,到底放了他一码。亦或者还有担心他再被皇父针对?毕竟他从他床头抽屉中发现了十三弟写得示警密信。

  或许因为愧疚、或许因为旧情,或许还因为,有着认同么?

  胤禩心头一软、又一乱。他努力硬起心肠,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立于院墙之下,听着身后院内一下一下虔诚而用心晚钟。他……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