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惧
把声音关得很低,可墙壁却还在震动。起初她是诧异,巨响之后,她起身拉开窗帘,才知道何故——

  黑夜茫茫,两个小时前还算温和的风在此时变成骤风,带着不可言说的霸道,狠狠拍打,卧室落地窗上的钢化玻璃,每一声都宛如狮子的怒吼;而窗户外面电闪雷鸣,惨败灼目的白光上过,雷声震耳欲聋,雷声闪电密集,几乎毫无间隙,极响的一个惊雷之后,暴雨如注狂泻而下,仿佛带着造物者的旨意,企图把整个世界吞掉。别说此时是四月,就连炎夏的时候都很少有这样的狂风骤雨。

  她站在窗户后看了一会,觉得疲倦,就在她转瞬的一刹那,所有的灯光都失去了。卧室里一片漆黑,黑暗立刻吞噬了一切,包括她的视觉。

  之璐极其怕黑,她开始哆嗦,身体各个部分和潜意识都在提醒她,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妙。她努力压下越来越强烈的,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啪啪啪”地摁了几下,确信下来一件事——停电了。

  片刻后她的眼睛适应了卧室的黑暗,大致可以看清门上的把手在暗处闪闪发亮,忽然急促的拍门声一声重过一声地响起,伴随着是杨里惊恐失控的声音:“之璐姐,之璐姐,你起来啊……”

  她打开了门,杨里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歇斯底里地叫:“之璐姐,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在屋子里,我看到一个人……”

  之璐猛然抬起头来。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客厅的落地窗帘没有全部拉上,还有一条半米长的缝隙,雪白的电光透过那缝隙钻进了客厅,照亮了一切。她站在卧室门口,客厅的一切一览无遗。在那转瞬即逝的光芒里,之璐依稀看到,一个隐匿在酒橱后的影子。

  何为?

  上大一的时候,之璐曾经花过大量时间阅读《在细雨中呼喊》这本书,并为它撰写了数篇评论。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彻底地读懂了这篇深刻的小说,可此时此地,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她诧异自己的迟钝,居然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才首次想到,小说里弥漫着的从来不是对黑夜的,也不是对未知的,而是——对人生的苦难,对活着的。

  人生的无助、无望、无用逼得她走入的想象里去,像雾霭一般不可避免地缓缓升起,模糊了她的来路和去处,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宛如黄泉路上。是啊,黄泉,还不如死了好。

  偏偏不能。她活着。之璐张张嘴,说:“谁在那里?谁在那里!你在找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答,雷雨拍打窗户,哗啦作响。之璐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了床头,拿起座机,指示灯没有亮,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她又顺着床头摸手机,本来习惯地把手机放在枕边,可今天什么事情都偏离了正常的方向,自然,手机不在以往应该待着的地方。她又惊又急,杨里提醒了她:“客厅也有电话。”

  从敞开的卧室门往外看,客厅漆黑一片,是包容一切的黑暗,那里面,藏着太多的可能性,其中之一就是手握凶器的凶手,有着狰狞的面目。可客厅不能不去,电话是她向外求救的唯一方式。

  她跟杨里互相搀扶着来到客厅,手心都是冷汗,目光谨慎地四处乱晃。窗外的雨下得正酣,屋子里每一声响动都能使她们心跳剧烈加速。之璐摸着沙发坐下,磕磕绊绊地摸到了电话,拿起来,依然没有声音,指示灯依然也没亮。

  电话打不通,手机找不到。她抱着杨里,想,莫非是她们今天要困死在这里?一道白光乍现,她目光低垂,浑身发寒,随即否认了这种可能性——在那些时不时闪起的白光里,她目光随着电话线一路游走,电话搁在两张沙发的中间,靠着墙壁,稍微往茶几后一看,就能清楚地发现——半截电话线吊在空中。

  整整二十七年来,钟之璐的人生从未像这几天时间这样波澜壮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