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流水声。此时我仿佛站在一幅画中,浓墨渲染的前景——一大块山岩或是一棵大橡树的粗壮树干——渐渐地消失在作为远景的青山之中,与明晰的地平线、朵朵白云融为一体。

  这声音是从小路上传过来的,马蹄声渐进,但由于这条小路是弯曲的,所以看不到马匹的影子。本来我是要离开台阶的,但是因为这条小路太窄了,我只能坐着不动,等着它先通过。那时,我还年轻,脑袋里总是有种种关于光明和黑暗的幻想,记忆中的儿童房故事与其他一切荒谬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当这些在我的脑海中重新浮现的时候,正在成熟的青春给它们增添了一种童年时没有的活力和真实感。这匹马越来越近,我注视着、等待着它出现在暮sè中的瞬间,突然记起贝茜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英格兰北部的一个jīng灵,它的名字叫“盖特拉西”,形状像马,也像骡子,或是像一条大狗,它在偏僻的道路上出没,有时会扑向晚归的行人——场景就和我此刻遇到的一样。

  这匹马已经离我很近了,但我还是看不到它。除了马蹄声,我还能听到树篱下的一阵sāo动,紧贴地面的榛子树下,悄悄地跑出来一条大狗。它的毛sè黑白相间,在树木的衬托下,很显眼。这和贝茜所讲述的“盖特拉西”面孔一样,有着长长的毛发和巨大的脑袋,它从我身旁经过,却相安无事。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它停下来,用比狗还要锐利的目光仰头看着我的脸。那匹马也跟着过来了,是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是个人,绝对是个人,所以他的出现将我所有想象出来的诡异气氛都打散了。“盖特拉西”总是独来独往,并且从来不会被当成坐骑。而且,据我所知,尽管妖怪们会寄生在某种不会说话的动物身上,但却绝对不会依附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所以,我敢断定它绝对不是“盖特拉西”,只不过是一位赶路者,想要抄近路到米尔科特。在他与我擦肩而过之后,我继续赶路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滑倒的声音,我扭过头,听见有人说“怎么办,活见鬼!”之后还听见稀里哗啦东西翻落的声音。这些声音加在一起引起了我的注意。人和马都已经倒在地上了,应该是被路中间的薄薄一层冰滑倒的。那条狗飞快地跑了回来,它看见主人身处困境,听见了马匹的嘶鸣,也开始狂吠起来。巨大的狗叫声在暮霭中的群山间引起了回声,那吠声十分深沉,很符合它巨大的身躯。它在倒在地上的人和马周围嗅了嗅,之后跑到了我的面前。它也只能如此,因为附近没有别人可以求助。我按照它的意思,走到了这位旅行者身边,这时他已挣扎着离开了自己的马。他的动作很有力量,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伤得不重,但是我仍旧问了这个问题。

  “你受伤了吗,先生?”

  我想,他应该是在喃喃地咒骂着,但是我不能确定。然而,他说着客套话,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我能帮什么忙吗?”我又问。

  “你就站在一边吧。”他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他先是跪着,然后用力站了起来。我也按照他说的站到了一边。突然,马开始嘶鸣、跺脚,马蹄蹬着地面嘚嘚作响,狗也跟着叫了起来。这种情况把我吓到了几码之外。最后总算结果没那么糟,这匹马重新站起来了,而那条狗也在一声“躺下,派洛特!”之后,乖乖地不吭声了。我看到这位路人弯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腿和脚,好像是在检查自己是否受了伤。能看得出来,他好像某些部位有些疼痛,所以他蹒跚地走向我刚才坐过的台阶,坐了下来。

  我当时是很想帮忙的,或者至少装装样子。于是,我又一次走近了他。

  “先生,如果你受伤了,需要帮忙,我可以去桑菲尔德或者海镇叫人。”

  “谢谢你,我能行。骨头没断,只是扭伤了脚踝。”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试探地抬了下脚,却不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太阳的余晖迟迟没有离去,月光却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