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他和李扶舟同时发声,再对望一眼,他笑了笑,道:“挽裳,这个任务有危险,扶舟对地形没有我熟悉,还是我去的好。”

  “你是此地主将,不可轻易蹈险。”

  “无妨,我不会有事。”

  ……

  他们再次争执,没发现不知何时,挽裳已经悄悄走了,当晚原本他要出战,却因为对方异动而临时暂停,和李扶舟重新研究制定作战方案,可是当他们出帐时,却发现挽裳、李扶舟的盔甲面具,以及属于他麾下的三百勇士,都已经不见了。

  等到消息再来时,便已经是噩耗。

  ……

  太史阑的声音,冷冷静静地传来,“……当夜有人单骑闯敌营……”

  哦是了,是扶舟。

  噩耗传来时,他惊到浑身发冷,只一怔间,李扶舟已经狂奔而出,消失在风雪中。

  等他追到时,便看见甜水井附近零落的马蹄,一地的尸首,鲜血遍洒在皑皑白雪上,一截白、一截灰、一截艳红,似从单纯洁白开始,随即纷繁复杂,最后凄艳结局的人生。

  三百勇士多半肢体不全,面容扭曲,可见经历了一场怎样残酷的厮杀。

  有十几人,头靠头拱在一起,维持着四面八方向中间爬拢的姿势,至死都向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甜水井中间地带。

  甜水井并不是一个井,只是一处凹陷地形的总称,那里因为地势塌陷的原因,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地坑,其中有一处原本产水,水质清甜,所以得名甜水井,后来因为风沙渐渐侵蚀,水没了,井枯了,名字却一直沿用了下来。

  现在那里,凹陷不再,微微隆起一个坑,像一座孩子的坟。

  勇士们都伸着双手,指头鲜血淋漓,那是扒坑的姿势,手指伤损最厉害的那个,已经将混着沙土的雪扒开了一块,所以那双手被砍了下来,端端正正插在沙雪里,十个指甲磨脱的手指,淋漓鲜红,朝天。

  像一个绝望的呼号,像被埋的人,半途戛然而止的挣扎。

  他忽然弯下腰去,内腑绞痛,无法呼吸。

  李扶舟居然还能动,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身上有剑,锋利无伦,他却没有用,只是跪在坑边,和那些属下一样,用自己的手,去挖那沙土灌下,再被马踏过的井。

  历时一个时辰,他终于做完了那些死去的人没能做到的事,在那些混合冰雪的坚硬沙土里,留下了自己十枚指甲。

  指尖血肉模糊,他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捧捧抛开的沙土,每一捧都是人生。

  相遇过美丽过却不能完满的人生。

  再深的沙土总有挖完的时候,他忽然停了手。

  经历战场的人,看过很多临终的人,扭曲的、狰狞的、绝望的、悲切的……再平静的人,都难免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留一抹深切的哀绝,唇角的纹路,刻满一生。

  从未见过如此安详的脸。

  仿若沉睡。

  若不是那脸稍稍苍白,被沙子磨砺出淡淡血痕,或许那就是真的安眠。

  活埋的痛苦,很难让人不挣扎,她竟然没有挣扎,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必定要来,怕狰狞苦痛的死相,让他疼痛终生?

  有一种爱,以死亡诉说,是穿越旷野的孤独闪电,一霎照亮,永寂黑暗,最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