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楚行番外——骨中血
  罂粟曾经问他,当年暮春时节,站楚家内院中那七个女孩子,何以他后挑中偏偏是她。

  她问这话时候年纪尚小,蹲他跟前,几根手指扒他膝上,自下而上仰望着他。眼中已经没了初来楚家时胆怯,而是带着小小乖巧和亲近,又分外乌黑湿润,让人看了便觉得活泼泼地讨喜娇憨。

  他未告诉过她,那一日她得以留下来,也是因这样一个眼神。

  带着一点机敏,又有点娇憨,重要是,其他女孩都低眉垂眼,偶有因好奇抬起眼皮瞧过来,也很就战兢得低下头去,唯独她一个,管眼底存着一丝小心翼翼,却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瞧着他,并且是这么直视着看过来,看得坦坦荡荡,看得光明正大。

  那时楚行单手支颐跟她对视,有些好笑地想,把这么个小丫头拎身边,生活一定不会再像往日一样乏味下去。

  那天他只打量她一眼,无需问话,就已经能将罂粟脾气摸个七八。这个孩子耐性不大,甚至也许脾气还挺差,但头脑很灵光,胆子不小,指不定以后会忍不住耍点儿小聪明,甚至还会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他带她出入各种场合,不过短短一月,道上人已将罂粟这个名字传遍。又过几日,路明同他汇报完公务后顺嘴多说了一句,说前天他寿辰宴,送上来礼物跟往年别有不同,许多人改送了适合女孩子佩戴珠宝之类饰物,甚至还有人送了个拿成块缅甸玉雕,小半人高,跟罂粟眉眼甚肖似玉人来。

  楚行听这话时,抬眼看了看书房外花廊上罂粟。她腕上那只翡翠玉镯已经滑到小臂上,却只踮起脚尖,专心逗着笼子里那只养黑尾蜡嘴,浑然没有自己已成为道上人恭维对象自觉。

  后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发现罂粟这些不自觉,不过是因为她从未将那些人意过而已。

  那时候她心思还和眼神一样清澈透底,好猜得很。每天都很喜欢歪头瞧他,同他说话时会眼中带笑,偶尔肆意妄为,也都是目明确,不过仅仅是因为想要亲密地粘着他而已。

  他一向习惯孑然一人,然而罂粟来了楚家之后,他又觉得,身边多这样一个人感觉也不错。

  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隐隐愉悦。当你清楚地知晓有一个人不把其他任何人放眼里,满心满眼中只有你一个,你可以轻松支配她所有喜怒哀乐时,那种独占滋味,比想象中还要美妙许多。

  他把她拎身边,照着好标版,请了好老师,仔细认真地教她。又放任她指挥着人书房外花廊上筑起一个秋千架,甚至默许她他听离枝汇报时候将他拖出去,只为方便她骑他肩膀上,去摘高处那枝海棠花。诸如此类种种,或出格或荒唐,凡罂粟提出,他几乎从未不应允她。

  他乐意看她神采飞扬骄傲模样,因而不意她被惯得无法无天,一心想让她娇矜美丽地长大。管是楚家,他心底给她规划中,却没有让她插手黑道这一事项。楚家那些血腥残忍东西,到达罂粟眼底之前,都被他轻描淡写拂去。他教她知书识礼,他希望她能像个正常世家女孩子,能够他给她撑开荫蔽下,心安理得地获一世安稳。

  罂粟却不肯照办。他叫她读经史,她却单单喜欢《韩非子》;他叫她看外国史,她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君主论》。那些内容理性冷静,专司复杂算计勾心斗角书,罂粟倒背如流。而诸如《论语》《史记》之类,每每都是他强押着她,她才不情不愿地哼哼唧唧背下去。

  然而有时即便是强押,罂粟也会绞脑汁逃避。常用手法就是趁着他心情好时候蹭过来,他面前慢慢半蹲下去,两只手怯怯扒住他膝头,仰脸望着他时候,眼睛里满满都是无声恳求。

  碰上她这样神态动作,楚行再是存了心要给她教训看,也忍不住要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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